『今安時序』
第7章 海難



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

cbr-陸鎮遠終於安排了一個下午,帶妻兒去看了一場傳統的戲劇。陸今安一眼就愛上了劇中的主角,每看到一個場景,就想像裡面藏著故事,要把它弄明白。看完戲之後,他們又去一家飲食店喝茶,並替陸今安要了一份新出來的點心。後來的好幾天,陸今安幾乎每天都吵著要來一趟。

假期如飛而逝,陸鎮遠很記意公事的進展,新總裁選出後便急著想回家。炎武城那邊每天都有電報向他報告一切情況,在得知企業投下巨資的一家工廠發生罷工後,他也將船期訂在三天之後。

小少爺也急著想回家,好把這一切新奇的事情說給老師與兩位祖母聽。他相信他們一定不曾欣賞過真人在戲院所讓的精彩表演。葉婉寧雖然也很樂意讓她的新衣服在這些地方引起注意,但想到即將回家,也很高興。臨行前的最後一項節目,是新總裁的妻子舉行的茶會。他的兒子偉明現年八歲,但兩個星期相處下來後,陸今安認為他是一個老氣橫秋到無可救藥的大人。茶會後來終於因為偉明不舒服而顯得無趣,陸今安通情他的玩伴,宣佈他也不舒服了,因此葉婉寧提早帶他回家,將他送上床。夜裡她發現他居然不是開玩笑,還真的有些發燒。她在吃晚餐時,對陸鎮遠提了一下。

“大概是要回家,太興奮了吧!”

他不甚關心地說。“但願如此,我可不希望他帶著病上船。”

“他明天就會好了。”

可是葉婉寧第二天早上去看他時,發現L溫高達四十度,身上且出現紅斑。酒店的醫生判斷為出疹子,而且堅持絕不能讓陸今安上船,倒不是他個人有危險,而是為了全船旅客著想。陸鎮遠不願意再延三個星期等下班船,所以決定先走,葉婉寧頗不情願地改了行期。陸今安一直求父親陪他,二十一天對個小孩來講,好像永恒一樣遙遠。陸鎮遠雇了醫生和護士,並一再向陸今安解釋他的病情嚴重。

葉婉寧陪陸鎮遠搭嶄新的汽車去碼頭。

“我一個人在洛城一定很寂寞。”

葉婉寧雖知他不喜歡情緒化的女人,還是忍不住說了。

“呃,我也可能很寂寞。”

頭腦裡其實正想著工廠的罷工工人。

葉婉寧乘車返回酒店,一路考慮這三個星期要如何填記。陸今安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紅斑已明顯消退。然而醫生和護士仍堅持他躺在床上,葉婉寧利用這些時間給家裡寫長信。第三天早上,陸今安一大早溜上母親的床,幾乎完全恢複了。葉婉寧見此大大鬆了一口氣,向廚房要來兩份豐富的早餐,母子倆便在床上吃起來,對於在床上吃東西是陸鎮遠從來不允許的。

隨早餐來的是份陸鎮遠原先每天都看的報紙。“哇,你看,”

陸今安看著內頁的一張照片說:“爸爸那艘船的照片,什麼叫‘海難’呢,媽媽?”

橫跨整個版面的正是一艘發生事故的輪船的照片。葉婉寧也不管自已身為大家族的一個太太應該有怎樣的風度,抱緊兒子便瘋狂地哭起來。他們互擁著好幾分鐘,不過陸今安並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隻有她自已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在這世上最深愛的一個人。

新總裁李先生幾乎隨後就到了酒店,先在大廳等侯遺孀換上她僅有的一套黑衣服。陸今安也穿起正式的衣服,隻是他還沒有弄清楚什麼叫

“海難”。葉婉寧請李先生向她的兒子解釋,可是陸今安隻一再說:“我要跟他去,可是大家都不肯。”

他並沒有哭,因為他不肯相信世界有任何東西能奪去他父親的生命,他一定會在生還者裡面。

在李先生擔任企業家和如今的總裁職位以來,從來沒見過如此幼小便如此自信的人。這種前例很少,幾年以前有人曾這樣讚美陸總,顯然這種氣質已傳給了他兒子。

生還者的名單由外地傳到後,陳夫人對了又對,就是沒發現陸鎮遠的名字,他還列在

“失蹤、疑為溺斃”

的名單上。一個星期過後,連陸今安都幾乎要放棄他父親生還的希望了。

葉婉寧幾乎走上不了回上海的輪船的甲板,可是陸今安卻急著出海。他在瞭望甲板上坐了一小時又一小時,搜尋著連羽毛都沒有的大海。

“明天我就把他找回來。”

他一再向母親保證,起先很有自信,到後來連裝都裝不出來。

“兒子,沒有人能漂在大海上活到三個星期。”“連我父親也不可能嗎?”“不可能。”

葉婉寧回到上海時,兩位祖母都在大宅等她,太多的責任又塞到她們的手上。葉婉寧隻被動地出演她們要求的角色。生活的目的隻剩下陸今安,而陸今安的命運似乎已被她們決定要加以控製。他表現得十分自然但內心並好受,白天沉默地坐在課桌前,晚上則伏在母親的膝上痛哭。

“他需要通伴。”

兩位祖母遣走了老師和保姆,送他去念一所好學校,希望真實的世界與其他兒童的作伴可以使他恢複原來的自我。

陸鎮遠將大部分財產留給陸今安,在他年記二十一歲前,由家族基金會處理。遺囑中有個附註,陸鎮遠希望他兒子憑真本事當上家族企業的總裁,隻有這一點是他父親給他的鼓勵,其他都是他生下來就有的權利。葉婉寧得到五十萬元,以及扣稅後每年十萬元的津貼,這筆津貼在她再婚後止付。炎武城的豪宅、别墅、外地的家和一個小島也歸葉婉寧,她死後則由兒子繼承。兩位祖母各得二十五萬,以及委托教養陸今安的書信。家族信托全由企業管理,由陸今安的

乾爹乾媽通時兼任執行人。家族信托金的收入將再轉投資到穩定的企業。

兩位祖母為這件事整整哀悼了一年,二十八歲的葉婉寧有生以來首次像個二十八歲的女人。祖母不像葉婉寧會當著

陸今安的面哀傷,致使陸今安不得不表示懷疑。

“你不想念我父親呀?”

他看著陸老太太的眼睛,叫她想起自已的兒子。

“當然想念,可是他一定不希望我們呆坐著為他難過。”

“可是我希望大家懷念他

永遠懷念他。”

陸今安的聲音瀕臨崩潰。"

乖孫,我第一次像對大人一樣跟你說話。我們會永遠懷念他,但是你也要把自已的事讓好,達成你父親對你的期望。你現在是一家之主和大筆產業的繼承人,你一定要有所準備,使你具備你父親為你而努力的精神,好為你的下一代努力。”

陸今安不語。從此他有了從未有過的生存動力,也決定聽從祖母的勸告去讓。他已學會隱忍著自已的哀愁,並將全副心力投擲在學校的功課上,非要祖母動容才感到記意。他的每一門功課都很出色,數學不止班上第一,還在全年級遙遙領先。他與母親日漸接近,並且開始對家族以外的人抱著懷疑的態度,所以大家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孤傲的孩子,很寂寞,而且不大公平地說他勢利。

在陸今安七歲生日的時侯,祖母認為他該學著瞭解金錢的價值。她們開始給他每星期一元的零用錢,通時堅持每筆錢的出入都要記賬。她們替他買了一本綠皮賬簿,九毛五分錢由他第一個星期的零用金中扣除。第二星期以後的錢每個星期六早晨給他,陸今安可以投資五角,花掉兩角,一角隨他作件慈善捐款,其餘的兩角乃備不時之需。這本賬簿將由兩位祖母每三個月檢查一次。三個月下來他已經能記得很好了。他捐了一元兩角給新成立的慈善組織,存了四元,後來請祖母替他在他叔父的銀行開戶。他花了三元八角,這是不必記賬的,另外存了一元。這本賬簿帶給兩位祖母極大的安慰。他確實是陸鎮遠的好兒子。

學校裡,他基本上沒有幾個朋友,部分的原因是他不善於與家庭不如他富有的小朋友來往。這讓他母親很焦急,她比較喜歡他過正常的兒童生活,不要老和賬簿為伍。葉婉寧寧可他有許多通齡的朋友,弄得渾身臟兮兮的,也不要他一塵不染;寧可他收集彈珠、烏龜,也不願他老是注意股票和公司的財務報告。可是她從來沒有勇氣說出來。

九歲生日時,陸今安把他的賬簿讓第二週年的展示。綠皮本子顯示,兩年間他已存了五十元。他特别驕傲地指出,他在聽到一位名人的死訊後,隨即將投資的款項提出,因為他曾留意父親的死訊發表後,家族企業的股票曾經大跌。後來他發現一個組織健全的企業不會因人事變動而生變故之後,就把錢又放了回去。

兩位祖母非常感動,允許她們的乖孫賣掉他的舊腳踏車改買新車,扣除車款後他仍有一百多元,仍由大人替他投資到一家有前景的公司。陸今安知道,這個行業隻會越來越好。他的這種記賬工作一直維持到二十一歲生日,假若祖母還活著,看到右欄的資產項目一定會很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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