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頌堂』
第二百四十九章:方學浩瀚



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很顯然,弘治天子的問題,沒有絲毫章法,上一刻是在計較賣祖產的問題,而下一刻,卻轉到了改土歸流上。方繼藩則是立即意識到,皇帝來此,極可能和這改土歸流有關。他心裡竟有一絲絲小小的激動,皇帝看了自己的文章?看上去,似乎……這文章很合他的胃口。方繼藩便道“不錯,是臣子的答題。”弘治天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可若是朝廷改土歸流,勢必會引發西南土司們的反彈,大亂就在眼前,所以,改土歸流固然是治本之策,卻還是膚《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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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劉健的話,弘治皇帝一笑。

他緩緩地在一旁坐了下來,才看著劉健道“卿家所猜不錯,隻是楊詹事的話,朕也未必會全信,他是詹事府詹事嘛,現在突然多了個少詹事,有怨氣,也是理所應當的。”

“太子是儲君,關係著大明的未來,可太子的性子就是如此啊,既然詹事府管不好,朕就想讓方繼藩試試看了,既然決心讓方繼藩為少詹事,那麼也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

想了想,弘治皇帝失笑道“可是方繼藩這個小子,做事還是不夠縝密,太年輕了,若說朕完全沒有顧慮,那是假的。好端端的,他帶著自己的門生去西山鼓搗新學,他不知這新學乃是大忌嗎?自然,他是有大功勞的人,朕自也得護著他,怕就怕越來越多的楊廷和藉此抨擊啊。”

劉健深以為然的點頭,道“是啊,少年人不知此間的事,自以為自己有了新的主意,便敢去解讀聖人的經典,等他們碰了個頭破血流,就曉得厲害了。”

弘治皇帝莞爾一笑道“這就是朕當初不理解太子和方繼藩之處……”他努力的想了想,才又道“朕這一輩子哪,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别人都說,人少年時會有悖逆反叛心理,可在朕的身上,卻從來沒有,朕打小就聽師傅們的教誨,讀書、學習如何做個好皇帝,實在無法想象他們的想法。可能正因為缺失了這一點,朕總覺得現在的少年人,總是不牢靠,心裡懸著,朕……身世太坎坷了啊,他們不曾經曆,自然也不可能做到似朕這般,朕為何要苛求這些呢?”

頓了頓,弘治皇帝接著道“這幾日,朕陪太皇太後說話的時候,突然談起一些舊事,方才有了感慨,想了許多。”

弘治皇帝面對著劉健,露出了放鬆的微笑,能在身邊,說一些體己話的人,也隻有劉健了。

劉健莞爾道“其實老臣年輕的時候……有一段日子,也不願讀書……”

弘治皇帝不禁詫異地看著劉健,他從認識劉健起,在他的認知中,劉健就是個穩重的不能再穩重的人……

劉健又道“說起這些陳年舊事,也是可笑,老臣那時,想寫書。”

“著書立說?”弘治皇帝露出了佩服之色,道“想不到劉卿家年紀輕輕,就已有著書立說的宏願了。”

劉健卻是老臉一紅,若不是知道弘治皇帝素來端莊,多半還會以為這是皇帝取笑自己呢。

劉健歎息了一聲,才道“其實此書非彼書,臣當時想要著的,乃是……話本。”

“話本?”弘治皇帝疑惑地看著劉健,臉上寫滿了不懂。

“西廂記,陛下可看過嗎?”

弘治皇帝皺起眉頭,道“西廂記是什麼?”

得!

劉健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溝通了。

他隻得回到正事上,道“陛下,臣已命禮部給事中吳世忠前去西山了,想要看看,這方繼藩又想搞什麼名堂。”

可弘治皇帝心裡依舊還是不明白,這何來的所謂《西廂記》?他自幼便是仁壽宮裡長大,所接觸的除了四書五經,就是道經,等去了詹事府,身邊的人,都是王鼇這般的名儒,耳濡目染的,都是經典。

做了皇帝,則是接觸詔書,是無數的奏報。

當然,沒有人敢放肆的將閒書擺在他的案頭。

更不必說,他所接觸的大臣,無一不恨不得在太子或者是皇帝面前,表現自己如何是個正經人,開口閉口便是子曰。

劉健轉開了話題,弘治皇帝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便道“這便好。”

說著,不自由主的,君臣之間又將話題轉到了紅薯和下西洋的上頭。

次日的清早。

弘治皇帝如常在暖閣召見了幾位閣老。

眾人還未坐定,弘治皇帝想起了什麼,便看向劉健道“劉卿家,那吳世忠,可自西山回來了嗎?”

劉健一拍額頭,苦笑道“陛下,慚愧的很,此事,老臣竟險些忘了。”

弘治皇帝隻微微一笑,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他也是外冷心熱,雖是表面上不關心此事,可多少,心裡還是惦念著的。

弘治皇帝便道“既如此,一起問問看吧,傳吳世忠。”

等了很久,弘治皇帝和幾個閣臣議定了造船的錢糧數目,那吳世忠方才來。

隻是這一見,倒是令人感到出奇,他竟顯得精神萎靡的樣子,青年本該有的精神在他身上全無,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打起精神,恭敬地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皺著眉,略有不喜,他不喜歡此等無精打采,卻又顯得冒失的青年人,還是歐陽誌那般,穩重又看著精神的好。

劉健似乎也看出了陛下的不悅,頗有幾分袒護的意思“吳世忠,你做什麼去了,一宿未睡?”

吳世忠恍然,看著冷臉的天子,看著劉健,看著謝遷和李東陽,他踟躕了片刻,才道“臣在思考,思考了一宿。”

“思考什麼?”弘治皇帝錯愕。

“錯了。”吳世忠苦笑搖頭。

“錯了?”

君臣們面面相覷,這傢夥,瘋了吧,前言不搭後語的。

劉健吹鬍子瞪眼了,提醒吳世忠這是在禦前,切莫禦前失儀,毀了前程。

“錯了什麼?”

“都錯了,哎……”吳世忠一副信仰崩塌的頹然之色,幽幽地道“如這存天理,滅人慾,就是大錯特錯,何為天理?何為人慾?人慾者,情也。就如孝順父母一般,人孝順父母,也需壓製自己的本心,而隻因為天理說該孝順父母,便按著天理去做嗎?”

“這真是謬論,人們孝順父母,便是發乎於與生俱來的人情,那麼……這樣的人情,為何要滅?人生來便有性情,抑製本身的**,本身就是不對的,所以朱夫子錯了,聖人的面貌,就該有它本身的樣子,以後人的身份,對聖人的思想去牽強附會,這更是大錯特錯。”

“……”

弘治皇帝懵逼地看著吳世忠。

劉健也不禁有點頭重腳輕了,他所認得的吳世忠,該是個穩重得體的人啊。

此時,隻見吳世忠歎了口氣,接著道“數十年所學,毀於一旦啊。人讀聖賢書,是為致知,此知,謂之良知也;人有了良知,便該遵從自己的本心和真性去做事,而非刻意的剋製自己的**,人無慾無情,雖是從此做不得禽獸,卻又和草木有什麼分别?”

“當今的聖賢書,越來越繁複,臣讀書數十年,依舊沒有讀出什麼頭緒,這十幾年來,一直在想,書中的‘道’,到底是什麼?這裡頭,可謂眾說紛紜,可現在,臣醒悟了,所謂的道,無外乎是良知而已,就寫在論語裡,簡單明瞭,明明白白……”

“夠了!”劉健忍不住嗬斥吳世忠。

當然,之所以嗬斥,是不忍看著吳世忠在陛下面前發瘋,而誤了自己的前途。

吳世忠卻是哭了。

眼睛通紅,淚珠沿著眼角掉了下來。

難受啊。

讀書二十年,二十年來,一日不敢釋卷,他從無數複雜生澀的文章裡,希望能追求聖人的精髓所在,可越讀越糊塗,懂的越多,反而越不知聖人所求的東西,如何實現。

一夜之間,三觀俱毀,從西山回來,他一夜都沒有睡,在自家的廳裡,揹著手,來回的踱步,每一步,踱的都很心涼。

啪嗒……

他雙腿無力,猶如一灘爛泥一般的跪在了地上,淚水縱橫“大道至簡,大道至簡啊,今日方知,原來自己十數年來,所尋求的答案,其實在十數年前,開蒙的先生,就已教給自己了,今日才知道啊……”

站在一旁的蕭敬想要呼喚禁衛,將這個膽大妄為的禮部給事中趕出去。

弘治皇帝卻是壓了壓手,蕭敬頷首點頭,乖巧地後退了一步。

“什麼大道至簡,你到底在說什麼?”李東陽覺得蹊蹺。

“存天理,滅人慾,此朱夫子之論,朱夫子乃聖人,你敢抨擊聖人嗎?”謝遷性子最直,忍耐不住了,不再顧劉健的面子,大聲的訓斥吳世忠。

好歹你吳世忠也是進士,做了幾年的官,劉公如此垂青你,你竟在這裡撒野發瘋!

謝遷很是氣不過,氣呼呼地道“虧得你還是聖人門下,朱夫子門下,你讀的什麼書?”

朱夫子門下……

這五個字,瞬間像一柄劍,刺入了吳世忠的心臟。

吳世忠嘴唇哆嗦著,臉色青紫,一雙眼眸顯露著痛苦之色。

突然,他抬起了頭。

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直面著堂堂內閣大學士謝遷,鄭重其事地道“又錯了。”

“……”謝遷正待要咆哮。

卻聽吳世忠驕傲地道“請呼下官為方夫子門下……走狗……”

方……方夫子……

世上……何來的方夫子……

在眾人驚愕的臉色下,吳世忠慨然地道“下官蒙王先生傳授真學,王先生受教於方夫子,方學浩瀚,下官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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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看上去,似乎……這文章很合他的胃口。方繼藩便道“不錯,是臣子的答題。”弘治天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可若是朝廷改土歸流,勢必會引發西南土司們的反彈,大亂就在眼前,所以,改土歸流固然是治本之策,卻還是膚淺了。”是啊,一旦朝廷實施改土歸流,這就和削藩一樣,那些土司們怎麼會甘心,肯定要聯合起來發動更大的叛亂。方繼藩道“所以臣才獻策,先從以夷製夷開始,朝廷既可調撥軍戶或是湖廣一帶的土人入西南,製衡西南諸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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