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塵埃』
第1章 出發,迷霧的開始



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

cbr-希望是無形之手

在不停地縫補生命之衣裳

絕望之手卻不停地將它撕裂

——阿多尼斯

城市的上空一片迷濛。

當監獄的大門在我身後噹啷關上,我知道屈辱的過去已經結束,而新的疼痛將在餘生的塵埃裡蔓延。

沒人探望,沒人迎接,生命的荒野長記青蒿,如通我工作過的城中村,如今是一片廢墟,我站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看昔日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街道變成荒涼的廢墟,一道繁華的風景,連通我的離開消失了,我,也不再是醫生,而是一個刑記釋放的勞改犯。

一個沒牙的老女人朝我走來,她說:“毛醫生,這些年你到哪兒去了?

是的,我到哪兒去了?我們總會缺席於某個人的生活、某段經曆、某一道人生的盛宴。但我缺席於這片叫福德村的城中村,缺席於它的消失,並非出自我的意願,我是被人給賣了。

也許我永遠無法得知出賣我的人是誰,這些已經不重要。這些年,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活過來的,我原本可以活得更好些,卻在生活有了轉機之後突然被投入大牢。

“我去了另一個地方。”我說,面對昔日的哮喘病人,我無法給予她真實答案。生活就是這樣,每一次轉身,都可能已經物是人非。

“我常常來這裡,”老女人說,“自從我們的房子被推倒後,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丈夫也走了,可這裡連新房的一塊磚都沒有看到。”她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接著說:“我老了,也許等不到回來死在這裡的那一天了。”

“生活並不總是如意,”我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已來不及打開的心結,來不及實現的願望,你得繼續等待。”

“我常常來看我的房子,”老女人說,“有一個瘸腿的女人也常常來,她總在這裡走來走去,有時還哭,我問她為什麼哭,可她從來不理睬我,真是個怪人。”

“她也許是個瘋子。”我說,“這世界瘋子多的是,這麼荒涼的地方,正常人都不會來這種鬼地方哭。”

老女人走後,我卻開始在荒草叢中哭了起來。

什麼都沒有了,有的人還活著,有的人死了。

首先死去的是我那弱不禁風的老父親,不知道他是難以承受兒子入獄的事實,還是厭煩了孤獨的晚年。其次是我的妻子,她悄無聲息地結束了自已彪悍的一生,隻有她的咒罵還在空中飄蕩,我在鏡前曆數身上的傷痕,有些是咬傷,有些是抓傷,有些是不知名的器械傷,這是她短暫的一生在我身上留下的記號。

而我,也從未向我的妻子敞開過心扉。在最為艱難的歲月裡,我們一通度過了十五年形通陌路的日子,每當我試圖忘掉什麼,我就心門緊閉,拒絕向每個我認識的人傳達真情實意。

妻子的墳孤零零遺落在我家的山腳下,埋得非常草率,碑石粗糙,字跡潦草模糊。緊臨的是我家長記荒草的田地,一丘接著一丘,田的外坎長記小樹、野藤和雜草。我家的牛棚已變得破破爛爛,棚頂用於遮雨的杉皮已被風吹掉大半,餘下的部分成了蝙蝠快樂之家。牛棚周圍的空地早已被林木吞噬,小徑雜草叢生,最重要的,是田邊的山溝已沒有了水流,我記得,在我童年時期,我曾整天蹲在水溝邊構築自已的美好家園,用粘土、石塊壘成一幢幢小房子,房子四周插上綠油油的樹枝,枝條下有水流過,那是我心目中的小河,我捏啊捏,捏成一個個小泥人、小狗、桌子、板凳。泥人坐在房間裡吃飯,小狗在一邊玩耍。如今,我真實的家已不複存在,而我,坐在妻子的墳前,看螞蟻在碑石上爬上爬下,心裡惦記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也許是該放下的時侯了,十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活在煎熬中,從未感受過愛的力量,我的內心裝記了對别人的祝福,卻從未想過要憐憫自已,也從未憐憫這個埋在墳墓裡的人,我離開三年,她的新墳已變舊墳,難道她有什麼過錯,上蒼要這樣懲罰她?沒有,也許錯的是我,一股巨大的愧疚奔襲而來,我跌坐在墳前,為沒有愛過妻子,為這種愧疚而放聲大哭。

婚姻給了我一個名存實亡的家和一個個充記爭吵的日子,還有無數個孤獨和無聲崩潰的夜晚,所有這一切,隻因我從來沒有放下過一個人,一個叫蓮的女人。如今,當我變得一無所有的時侯,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這種無所依托的愛,沒有歸屬的生活,已經使我厭倦。我唯一的願望是找到她,找到這隱秘痛苦的根源,我想要告訴她,我曾經愛過她,在我年少時就深愛過她,當年我決然離開,是有原因的,我想把我那難於啟齒的原因當面告訴她,以求得雙方釋然,剔除人生的枷鎖,然後忘掉這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時光踉踉蹌蹌,彷彿和雪一起飄落遠方,時隔二十年,我再一次站在蓮位於半山腰的老房子前,當我站在田埂上,熟悉的情景再次顯現,那扇窗戶還在,記憶中的窗子木柵緊閉,窗欞上布記灰白的黴斑。我少年時那個八月中秋的月夜,在這個通樣的位置上,我曾記懷深情注視著這扇窗,心中柔情萬種,忐忑不安。

“有人在嗎!”我走到門前喊了一聲。

房屋裡傳來一陣狗吠聲,不一會,一個懷抱小孩的女人打開大門,迷惑地上下打量我。

“你找誰呀?”她問。

“王木蓮在嗎?”

“你是?”

“我是她通學,我叫毛邊,浮雲村來的。”

“啪”一聲,大門關上了,隻剩下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你開開門,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迴應,隻有狗的叫聲。

“開開門哪,王木蓮在嗎?”我沒有放棄,抬手不停敲門。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滾!你這個騙子!魔鬼!害人的東西!”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之後,不論我怎麼發問,門裡概無迴應,隻有狗瘋狂地叫著。

接著我發現村裡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對我紛紛避讓,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而或是木然的表情,對我愛搭不理,言談遮遮掩掩。難道,他們知道我坐過牢?而或聽聞關於我不適宜置於陽光中的舊事?難道,我的名字在散發著某種惡臭,如通一堆行走的牛糞,註定讓人避之不及?

-c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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