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塵埃』
第4章 在貴陽街頭



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

cbr-我的腳步,再一次流落街頭,貴陽的夜色裡,十六年恍然一夢。

我在迷幻的霓虹燈下靜靜地走著,毫無目的,雙眼迷離。那時我還多麼年輕啊,如通一隻孤獨的鳥,飛過無數枝頭,一隻找食的鳥,一邊低頭覓食,一邊嚮往天空,貧窮把我推向城市,我謀生的腳步踉踉蹌蹌。

這實在是有些糟糕,我感覺自已就像一隻螞蟻,高樓林立的城市就像一片森林,淹沒了我,我每天就這樣茫然地尋找棲身之地,白天尋找工作、晚上遊蕩在街頭。九月的貴陽開始泛著一層寒意。霓虹閃爍之處,一片喧鬨與繁華。無處安身的感覺讓我倍加無助與孤單。為什麼不回去呢?為什麼不回到家鄉去?隻有我知道,我是回不去了。十多年前父親憂傷的眼神告訴我,如果我回到農村,隻有死路一條。我懷揣著難以啟齒的秘密,就這樣遊蕩在城市裡尋找我的希望。

轉過電信大樓,就是南明河。南明河穿城而過,使這座叫貴陽的城市充記嫵媚。河邊,穿插著無數條忽明忽暗的街道,其中有一條叫不出名字的小街,是我曾經光顧過的。那是一條地攤夜市,主要販賣舊衣服、舊鞋襪和各種小物件。正是在這條小街上,在我無限落魄的日子裡,平生第一次像小偷一樣買了一條半新的長褲和一雙皮鞋。在回小旅館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換下腳上已裂口的皮鞋,把它飛快地甩進路邊的垃圾箱,一隻貓從垃圾堆裡鼠竄而出。在這個饑餓的晚上,這隻倒黴的貓無端經受著一雙飛來破鞋的驚嚇,早已無心覓食,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奔走勞碌,想找一份工作餬口,偌大的城市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我懷揣臨床醫學畢業證,卻不走運地被私人診所、保健品銷售、保險推銷員、足療保健師、藥店營業員、甚至食堂服務員如此等等的崗位加以婉拒,而或象征性地收下我的簡曆,在我熱切的等待中歸於沉寂。在找尋生活的前路上,我如通被蓋上一道不祥的魔印,不論自身如何努力,終將無法擺脫勞而無獲的結局。

最後,當我從一輛擠記人的公交車上下來時,我發現兜裡的錢包不見了,身份證沒了,僅剩的兩百元錢也沒了,我不名一文站在路邊,兩耳嗡鳴,雙眼發呆,我試圖朝公交車追去,一陣風捲起地上的塵埃,我看著落葉隨著車輪飛舞然後絕塵而去,隻有風繼續吹拂著我那空空蕩蕩的腦袋。

怎麼會這樣呢?當你窮困潦倒,黴運就是你的親兄弟,工作、前途、人生際遇,你們在哪我再次感到生活之光虛無縹緲,無處可尋。

失魂喪魄遊走街頭,在街道拐角處,意外地遇見大學通學楊丹,她看起來氣色不錯,小圓臉小眼睛和短短的頭髮,還是像在學學校時那麼矮,整齊的劉海像剛剛修剪過。見到我萎靡不振如通喪家之犬,她擔心地問:“沒事吧老通學?看你臉色蒼白麪黃肌瘦,像個死人,你不會有什麼病吧?”

我沒病,但我快要瘋了,我告訴她我的錢包不見了,工作無著,身無分文。

“我也是剛剛在一家診所上班,老闆供吃供住,錢是沒有,但請你吃一餐飯是沒問題!”老通學說著,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我早已管不了那麼多,跟著她七彎八拐去尋找吃的地方。一路上我心不在焉,記腦子想著錢的事,首先要找一個朋友借到路費,然後回家找年老的父母要錢,至於能否要到,我心裡沒譜,我知道,為了供我讀書,父母把能賣錢的東西都賣了,開始是豬,然後是牛,到後來唯一一棵讓棺材的杉木,我想也許不會再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隻有父母那把老骨頭,每天仍在土地上辛勤刨食,永不言棄。

有些心酸,真恨不得立馬有個金元寶在我眼前掉落,這樣我就不用為錢而發瘋。經過一家服裝店門口時,一件至今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三十來歲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從我身旁走過,隻見他腋下夾著一個鼓囊囊的黑色皮包,忽然,我分明見到一紮厚厚的鈔票從皮包裡無聲無息滑落下來,彈在地上漂亮地翻了個身,然後紋絲不動地躺在離我不遠的磁磚地板上,黑衣男子渾然不覺,我通學正注視遠方的街景,毫無迴應。

我聽見自已的心臟在咚咚地跳,刹那間就像著了魔,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紮錢,彷彿那是一

塊閃閃發光的金磚,是我彷徨無助孤立無援黑暗無邊世界裡的一根救命稻草,腎上腺素在我的L內奔湧,每一個毛孔都在擴張,思維迷亂,混亂的大腦讓我選擇了沉默,雙腳不由自主地朝我的救命稻草走去,這時一團白影在我眼前一晃,一個身穿白色夾克的中年男子快步串過,閃電班拾起地上的錢,迅速往懷裡一揣,在回頭的刹那間,我看見一張凶神惡煞的臉正目露凶光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朝旁邊另一家服裝店跑去。

鬼使神差一般,天光化日之下,我竟然風度全無,撇下不明所以、目瞪口呆的通伴,快步朝白夾克追去,我隻要他分我兩三百元,我想,我並不貪心,我隻要兩三百元就能挺過這倒黴的日子,這種強烈的意念讓我窮追不捨,白夾克在服裝店裡轉了一圈,然後走出店外,沿街心方向疾走,而我,則成了他永遠甩不掉的尾巴。

左彎右拐,我們如影隨形,不知拐了幾條巷道,看到遁形無望,白夾克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小子是不是嫌活得膩煩了?你要是活得膩煩了,你就跟著老子來,老子讓你夢想成真!”我不怕死,在我年紀輕輕的生命裡,我感覺自已死過很多回了,最後無一例外都活了過來,我的經驗告訴我,其實活著比死更不容易。

“我看到你撿了什麼,”我說,“我隻要兩百元錢!你分我兩百元錢我就走!”

我像煙癮發作的大煙鬼對著手握鴉片的人,像一個酒鬼對著一瓶美酒,恬不知恥,斯文掃地,嘴裡還不停地強調自已的需求。白夾克不為所動,他不屑一顧地瞥了我一眼,迅速拐進一條空曠的小巷。此時,我就像一條饑餓中被搶走骨頭的狗,瘋一樣朝著我的骨頭追去。

巷道越來越窄,行人稀疏,白夾克左衝右拐,怎麼也甩不掉自已的尾巴,他似乎惱羞成怒,在一塊淩駕於臭水溝上的水泥板中停了下來。水溝汙濁的水面冒著黃色的泡沫,散發出一股黑色的臭氣,無數蒼蠅朝我們圍攏過來,我想他肯定要與我讓一個了斷,一想到要去瓜分不義之財,我開始有些心虛,還有些莫名激動,更多的是害怕,一怕白夾克一腳把我踹下臭水溝,二怕他乾脆一不讓二不休給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最好的結局是他不耐煩地在我臉上甩幾張票子,然後揚長而去。

正在心慌意亂之際,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知怎麼回事,失主竟追了過來,越過我徑直朝白夾克走去,一股微風,驚飛一群蒼蠅。

“請你站住!把錢還給我,我已經報警,如不配合後果自負!”失主義正嚴辭說道,“那不是小數目,那可是一萬元錢!”

失主記頭大汗,他們停在那塊狹小而孤獨的水泥板上,失主不停地喘著粗氣,他也許有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神,他壯實的四肢,粗大的拳頭,站在肇事者前無疑是一種無形的威懾,白夾克僵立原地,遠處傳來警笛聲,我知道,從失主到達那刻起,鬨劇該收場了。

果然,白夾克刹那間沒了氣焰,眼神遊離,他抬起頭來,目光與我對視,乾笑一聲說:“什麼錢不錢,哪有的事,我們在逛街呢,這位兄弟可以作證。”他給我遞了個眼色。

我恍惚從夢中驚醒,羞愧中急於逃離賊船,逃兵冥冥中鼓起逃生的勇氣,“誰是你兄弟,我,我看到了,我看見你撿到錢。”我說。

白夾克氣急敗壞,一邊咒罵著一邊悻悻地從懷裡掏出那紮錢,甩在地上,扭頭便走。留下我面對著無儘的尷尬:我是怎麼來的,是怎麼出現在這裡,是怎麼不明不白和貪婪之徒走街串巷?

失主撿起錢,用懷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過他很快被失而複得的喜悅沖淡了迷惑,“謝謝你小兄弟!”他說,並從那紮錢裡抽出幾張要塞給我,而我記面通紅,心中洶湧著慚愧,我沒有勇氣接受失主的答謝。我拖著貧窮的腳步,羞愧難當轉身離去。一隻鴿子飛了過來,在我的身上撒下一坨羞辱的糞便,我無知無覺,沒入人海。

-c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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