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塵埃』
第9章 桃樹下的異類愛情



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與正文無關,無需閱讀

cbr-那天下午我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似乎有某種心靈感應一般,事後證明我的緊張不無道理。太陽西斜,紅霞打扮著大地新孃的蓋頭,溫柔的涼風送來遠方的問侯,這些良辰美景都不足以撫慰我惴惴不安的心,我心煩意亂地爬到一棵桃樹上,忽然聽到樹下覓食的雞紛紛亂叫,我朝下望去,在雞逃離之處,我見到了平生最為驚悚的一幕:一條和釘在樹上的蛇皮一模一樣的巨蛇正沿牛棚邊的小路爬過了來,徑直朝那棵裹著蛇皮的桃樹爬過去,盤在樹下徘徊不前,嘴裡吐著長長的蛇信,不時探長蛇身,用嘴去觸碰樹乾上垂掛著的空空蛇皮,我似乎聽到它嘴裡發出“哧哧”的聲音在控訴著什麼,我不由又是一陣頭皮發麻,一股冰冷的涼氣又從背脊冉冉升起,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我像夢中驚醒一般一把抓緊枝丫,好讓自已不掉下去,嘴裡大喊:“哥哥快來呀,樹下有蛇,好大好大的蛇,它找我們報仇來了!”此刻我大哥正蹲在田埂上磨鐮刀,聞聲丟下鐮刀快步跑來,看到桃樹下盤踞的大蛇,激動萬分,我大哥一激動,口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呀!送上門的野味,祖宗保佑,今天交上好運了!”大哥喜形於色,找來一根木棍朝樹下走去,大蛇看到有人靠近,既不躲避也不逃走,蛇頭高昂緊緊地盯著它的仇人,這不是找死嗎,我大哥又是一陣亂棍,那蛇卷作一團,翻騰滾動,蛇頭很快被大哥打碎,鮮血四射,很快草地上蛇血星星點點,不一會兒大蛇就變成了死蛇,隻有尾部不時搖擺跳動著。大哥如法炮製,齊刷刷把蛇腹剖開,“是條公蛇呢,八成跟早上的母蛇是一對,真是的,送上門來找死!”大哥臉上飛著紅霞,樂得合不攏嘴,動作也利索了許多,一會兒功夫,一張新的蛇皮又赫然出現在另一棵桃樹乾上,兩張蛇皮遙遙相對,默默無語。

這就是蛇的愛情嗎?我想。

那條公蛇一路追隨而來,哪想到等待它的是母蛇一樣的命運,這種動物間離奇的愛情我聞所未聞,多少年後,當我想起這件發生在幼年時期的事情,仍然感到匪夷所思,我們一生都在尋找真愛,可誰又能夠真正為對方赴死?我們想要一種生死與共愛情,或許收穫的隻是傷害。這一對生死與共的異類夫妻,用一種悲壯與死亡,嘲笑著這個貪婪的世界。

到了晚上,我爺爺聽到這件離奇的事情後唸佛不止,“這是不好的兆頭,家裡要出事了!”爺爺的話聳人聽聞,“遇到活蛇攔路,一定要等它離開才能走過去,要不用腳蹬地讓蛇受驚它自然會離開,打死攔路蛇,會招來禍端的。不吉利,太不吉利了!”爺爺的話讓我們憂心忡忡,但是,家裡到底要出什麼事呢?我們誰也不知道,也許隻有天知道。

一個夏末秋初的晚上,天上月明星稀,山風微涼,這天夜裡,從河對岸的古鬆上傳來一陣陣烏鴉的叫聲,這叫聲勾起我某種熟悉的記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可名狀的不安又湧上心頭,我捲縮在床上,聽著右耳永不停息的嗡鳴,時睡時醒,我不知道這嗡鳴聲會何時消失,有些東西一但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就像這耳鳴,就像生命的開始,就像我們的記憶,任時光匆匆,歲月綿長,它都不會無端消失了無痕跡。

第二天清晨,太陽還未升起,東邊的山頭霞光萬丈,林間清脆的鳥叫聲此起彼伏,草尖上的露珠晶瑩剔透閃閃發亮,母親和我踩著晨露給山上的大哥送米去,母親挑著籮筐,扁擔一頭裝著大米,一頭裝著蔬菜瓜果油鹽醬醋之類,山間薄霧繚繞,空氣清新,田裡水稻在抽穗,稻花的清香撲鼻而來,在這個霧氣繚繞的早晨,我和母親出現在我家田埂上,

遠遠望去,隻見牛棚木門洞開,不見大哥的身影,雞籠也未打開,公雞母雞小雞咯咯在叫鬨著要出去,牛圈門口那堆草料仍在,似乎從昨晚到今晨都未給牛投過草料,“這死狗死到哪裡去了!”我母親開始抱怨,“雞也不放,牛也不喂,人也不在,牛要是被偷了,我看你怎麼活!”母親的嗓門越來越大,突然,我看見大哥的酒壺落在路邊的草叢中,一根釣杆像鐘錶的指針,指向下面的稻田的某個刻度,順著斜坡往下望去,隻見田邊的稻穀伏倒一片,隱約是一個人仰面躺在那裡,蒼白的前額和鼻子時隱時現。我趕忙停住腳步大叫:“媽媽,你看,大哥在田裡!”母親顯然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身子一軟,扁擔滑落下來,籮筐裡的東西撒了一地,幾個滾圓的青南瓜徑直朝斜坡下的稻田滾去,中途兩個南瓜摔成幾瓣攤在草地上,淡黃色瓜籽星星點點散落其間,其餘南瓜紛紛滾落田間,水花四濺,發出“嘩嘩”的聲音。

“我的兒,你這是造的什麼孽喲!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母親聲嘶力竭,她意識到禍端緣自那壺可惡的酒,她顫抖著把酒壺撿起來,又狠狠砸到地上,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往下趕去,當母親用儘所有的力氣把大哥拖到田埂邊,我大哥一身淤泥,鞋子不知落在何處,那雙又大又扁的扁平足像兩扇撐開的灰白蒲扇,白得椮人,浸泡多時毫無人色的臉上似笑非笑,身L早已僵硬,他在迷醉的時侯到底在想什麼呢?是獨釣寒江雪、快意江河中的無牽無掛?還是來無蹤去無影、簡簡單單無慾無求的流浪生活?而或是還沉浸在蛇肉的美味米酒的醇香中?這個神神叨叨的大哥,活著的時侯我們永遠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死了更是無法窺見他內心的世界。

對於這離奇的死法,我堅持認為是蛇精來報仇了,此後但凡遇到蛇類,我一向敬若神明。我爺爺則認為這不吉利的死法,是要用火燒後才能脫胎轉世,按照老家的習俗,凡是摔死的溺死的被蛇咬死的被牛挑死的打架打死的喝農藥吃老鼠藥死的等等非正常死亡的人,都要拿去火化才能下葬,否則死者將永世不得超生。於是第二個晚上,我那死去的大哥被眾多的親朋好友抬到一處偏僻的山坳口,放在一大堆乾柴上面,澆上煤油,一把火點了上去,一時間火光沖天,照亮了那黑黝黝的山坳口,靜靜的夜空中,隻聽到柴火的炸裂聲,混合著油脂燃燒發出微小的爆破聲,與遠遠近近的蟲鳴蛙叫合在一起,就像一曲雜亂無章的交響樂,空氣中傳來燒焦的骨肉的味道,油脂和煤油的味道,山溝裡腐葉泥土的味道以及人們的汗味菸草味,在各味雜陳的夜空裡,人們靜靜地圍在火堆不遠處,沒有誰高聲喧嘩,有一種恐怖的氣氛瀰漫開來,空氣似乎凝固了,忽然,猛烈燃燒的火堆中,平躺的大哥突然從火中坐起,好像要翻身爬起來的樣子,那些未愔世事的年輕人嚇得頭髮倒豎,詐屍的傳聞衝擊著他們脆弱的神經,幾個膽小的雙腿直哆嗦,幾欲奔逃,還是我爺爺我父母這輩人見多識廣不為所動,他們告訴他們人在大火中會痙攣捲曲,就像燒魚時魚身捲曲一樣,他們鎮定自若的樣子很快使幾個驚魂未定的年輕人平靜下來,不一會兒,大哥的身L猶如一縷青煙在暗夜中飄飄遠去,他的一生沒有愛,也沒有恨,似乎也不曾留戀什麼,我望著那黑夜中飄散的青煙,心想,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打我我耳光了,我似乎還想起什麼,卻被轟隆隆的耳鳴遮蔽,那時,火光漸滅,青山暗淡。

再一次撥打小麗的電話,這一次,號碼變成了空號。

我感覺有隻冰涼的手摸過我的背脊,腦袋又開始轟鳴起來,這是什麼號碼,殘忍地把我的希望拋來灑去,我對此卻無能為力

總會有什麼辦法的,我想,總會有什麼辦法連接絞斷的線,畢竟,不是每隻風箏都一去不返。生活的漣漪也並非來去無痕。

我跑到電信局,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接待了我,她靠在一張皮質靠背椅上,行動笨拙。

“請您幫我一個忙。”我說。

“請說,先生。”女職員說。

“我需要打一份電話清單。”我遞給她一個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

“好的先生,請您提供用戶密碼就可以查詢了。”

“我沒有密碼。”

“對不起,沒有密碼我們也無法給您列印通話清單。”那女人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身L,她的大肚子把椅子壓出一聲令人喪氣的響聲。

“不,你不能這麼生搬硬套,”我說,“這電話清單對我來說很重要。”

“不可能,先生,您的要求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孕婦抬起頭,向我投來驚訝而截然的目光。

“你就不能行行好,幫我一個忙?”

“不行!”

“至少告訴我用戶名。”

“姓周,我隻能幫到這。”

“不,還不行,我要全名,我的朋友失蹤了,這戶主資訊對我很重要。”

“失蹤人員的事,隻有警察能幫你,你這樣纏著我沒有用。”

“告訴我全名,求你了。”

“你這人真是,叫周潤髮,行了,趕緊走吧!”女人煩躁起來,她遲緩地抬起一隻手示意我離開。

“哪個周潤髮?香港的周潤髮嗎?你騙人!你不能這麼打發我。”我不依不饒,變本加厲地朝她靠近,應該說,朝她面前的電腦螢幕靠過去。

“你,你這是要乾嘛?”孕婦臉色通紅,她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沒有成功。

“沒見過這麼胡攪蠻纏的人,你趕緊走,哎喲!我的肚子!”孕婦的屁股努力從椅子上離開那麼一丁點兒,又很快貼了回去。“來人呐!”她叫道,她朝後面的通事揮動手臂,看來不是要叫保安就是要叫警察。

我趕快離開,深怕自已走得慢一些,眼前的孕婦因為焦急而迫不及待地當眾臨盆。

cbr



好書推薦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換源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目錄
換源閱讀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